雩州位於冥界南部，因此不但住著凡人，還有邪靈、鬼魅占入。

自上古一方分裂成雩州後，由於凡人與邪靈鬼魅魍魎殊途，以及凡人那一套雜七雜八的律令制無法管束邪靈與鬼魅等種種原因，一直未能得以統一，分裂成上百個小國。

有一國為封國，位居冥界最近，故而稱為——邪都。

在邪都，凡人之間流傳著一句話——莫與生者言。

因為你不知道你眼前的是人還是鬼！

邪都神殿尤其多，用來約束邪物，護凡人周全。

百殿有一總殿，在邪都最中心。

神殿是千千萬萬凡人的信仰，虔誠之心皆付之於那尊魅惑九尾女神神塑。

即便神塑未著衣衫，站姿輕佻，在信仰九尾神女的凡人眼中，她就是端莊高雅的神，能庇護他們一生的神。

她愛她的子民，才會毫無保留的展現自己。

殊不知，在祭司眼中，這些千千萬萬的凡人，都是低等下賤的臟物。

而那尊神塑，乃上古時的九尾獸，是某個邪靈用來嘲笑愚蠢下賤的凡人捏造出的謊言。

最為可悲的是，這彌天大謊竟在凡人世界裏存在了上千年，無人存疑，萬人供奉！

九尾獸高昂的頭顱之下，萬家燈火通明中，神殿最中央，跪著最低賤的女奴，她的面容在一場大火中被燒毀，是神殿其他女奴唾棄的人。

如此醜陋的存在，無疑玷汙了尊貴無比的神，最純凈的神殿。

她因為反抗祭司用人命作為祭品，偷跑出去上告君主，反被君主處以火刑燒毀了整張臉，幽禁在神殿一年之久。

她赤著雙腳跪在殿中，身子前趴著，用抹布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著地。

被擦得亮堂的地面，映出她瘡痍的面容，何止是醜陋。

比女奴稍微尊貴一點的供神童子赤腳踏進神殿，隨手扔了幾個發餿的饅頭，像餵狗一樣，用腳踢身邊人放下的飯菜，高傲地擡著頭顱，睨著衣衫襤褸的女奴們，：“吃吧。”

她發話後，跪地的女奴們瘋了似的去搶餿酸的食物，互相毆打，撕咬。

“下賤！”供神童子輕蔑地笑了笑，轉身踏出神殿，見到祭司後，畏畏縮縮地低下對女奴高昂起的頭，“主，膳食已備好。”

“昨日剩菜餵你這賤奴可惜了，拿去，倒給黑犬吃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祭司慵懶的撫了鬢角發絲，“若是餓了，你可同它享用。”

供神童子跪地俯拜：“多謝我主。”

有無數人在這裏被活活餓死，打死，或諂媚討好，或喪失尊嚴都是為了活下去。

即使高位之上的人低看或羞辱，只要給一份吃的，便是恩賜。

祭司紅衣如火，灼著每個渴望攀上高位的女奴的雙眸。

她因身上有不同尋常的氣息，連君主都對其敬讓三分，更讓她成為眾多供神童子和奴隸羨慕嫉恨的女人。

她離去時，側目，那雙極好看的美眸，輕蔑地掃了一眼被她踩在腳下的一群奴隸。

“比鬼邪更可怕的，是人啊。”

佝僂幹瘦的女子臉上被刀子劃了幾道血淋淋的傷口，嘆息時，鮮血流入唇間，她手裏，是爭奪而來的兩碗不怎麽餿的飯菜，上面蓋有兩片發黴的肉，“小檸，吃點東西再擦吧。”

“玥央……”火吻造就的傷痕使得容顏扭曲變形，小檸已經做不出表情了，她的眼睛很漂亮，會說話，無聲地傾訴著麻木無望的蒼涼。

“活著，才是最重要的。我們一定會等到有人推翻邪神，救我們出去。”玥央眼睛已無神，可每每談及自由，她精神狀態就很好，眼睛會發亮似的，“你看，樹上的鳥兒，多歡快啊。終有一天，我們會像鳥兒那樣自由。”

小檸抖著大面積焦痂燒痕的手，接過了玥央給的飯菜，被濃煙熏得沙啞難聽的聲音輕道了聲謝謝。

許多話，她選擇了避而不談。

玥央自六歲起，在這裏待了十六年，期間逃跑兩次，刑之重，使她的身體再也無法直立。她因一張不算精致卻好看臉，成為神殿內眾多男子的臠！寵。

有高高在上的祭司，也有跟她一樣低賤的奴。

她一直渴望的救贖，從未出現過。

“吃什麽吃！一群下賤的狗奴！”

一群人突然闖入神殿，揮動長鞭鞭打在女奴們的身上，一時間，慘叫連連。

打在玥央身上的鞭子尾部掃到了小檸的臉頰，刺痛傳來，但她一聲都沒吭。她同玥央跪在地上，二人的手緊緊握著，相互給予力量和安慰。

“今日淑節，乃祭司為子民祈福之日，還不速速將神殿裏外打掃幹凈。”

執鞭者厲聲之後，再次將鞭子揮打在就近的女奴身上，她慘叫了一聲，便被割去了舌頭。

於是，再也沒人敢哭，敢叫，承受著闖入者的壓迫，咬呀忍著伸進衣襟內的手……為了活下去，有女奴特意哼吟討好。

“不要。”

玥央流著淚，對著想要沖上來推開闖入者的小檸搖頭，用唇，無聲地將她阻止，“活下去，就是希望。”

在她身上的男子很暴戾，她依然微笑面對。

小檸錯愕地瞪大雙眼，眼前欺辱之景，讓她雙眸裏騰升出仇恨。

她因為臉，逃過一次又一次的獸行。

見到玥央硬撐著的笑容，她身體顫了顫，拽緊了衣角，指甲陷入掌心，竟感覺不到一點痛。

耳邊回蕩著各種聲音，痛哼，吟叫，每個女奴臉上寫滿了悲涼，那些男子放肆的笑，神情一個比一個滿足，油滑醜陋的嘴臉令她惡心。

鬼未欺人，人辱人！

小檸恨意漸強，眼神從麻木到極致的冷厲時，一尾龍影從她身體裏騰飛而出，在神殿裏狂怒盤旋，片刻後，那些男子的身體突然爆裂，極其痛苦地死去，化成血沫消失在了神殿內。

這一切，無聲無息。

突然慘死的闖入者嚇得玥央連忙起身穿好衣服，空氣裏，彌漫著濃濃的的血腥味，她哭著跪行到小檸身邊，“發生什麽了？”

突感身體極倦的小檸虛弱無力地將玥央抱住，“我不知道，玥央，對不起，我保護不了你。”

“沒事，沒關系，不過只是一將死的軀體。我只要撐到離開神殿，死在外面，一切就結束了。”玥央想過自殺，可死在神殿內的人都會在死後一直輪回重覆在殿內的事情，沒有自由，仍然受盡屈辱，她想要活著出去，她要自由，哪怕孤魂野鬼都無法做！

“姐妹情深吶。”

從小檸體內飛出的龍影引來了祭司，她眉目驕傲而美艷，紅衣瀲灩，裙尾拖過神殿亮滑的地面，步履輕盈，緩緩走近。

她笑聲細膩，卻如蛇蠍令人顫栗。

她擡手，指甲紅艷，點著緊擁的二人，“其他人離開，留下她們二人。”

“遵命，北檸祭司。”暗衛驅趕了殿中十多位女奴後，便隱身暗護。

殿外陽光璀璨，逆在光芒裏的紅衣更加鮮紅，高挑身影投下的影子猶如鬼魅。

祭司笑得魅惑動人，她走了幾步便停下，彎腰，挑起小檸燒痕累累的下巴，勾唇艷笑，“醜八怪當祭品，是一件稀罕事兒。”

小檸冷漠地看著她，毫無畏懼。

玥央一聽，磕頭求饒：“北檸祭司，求求你放過我們，做奴做狗都可以，求求你放過我們！”

祭司眉尾輕挑，語氣風輕雲淡：“不巧，本祭司最不缺的就是奴和狗。”

“玥央……”

“玥央！”

“……玥央。”

那把匕首插！進了玥央的胸口之中，深得匕柄都陷進半截。

血是一點點流出來的，淌得小檸滿手都是。

她崩潰地捂著玥央的傷口，“不要，玥央，你不要死，你的自由，你忘了嗎，你要自由。”

然而，玥央未能說話，便死在她的懷裏。

祭司的聲音狂妄，她姣好的面容愈發嗜血恐怖，“別哭啊，很快，本祭司就讓你與她黃泉作伴。”

小檸只能眼睜睜看著玥央的瞳孔潰散，身體在懷裏逐漸失去溫度，祭司後面的話已經聽不清了，大腦空白，耳邊嗡嗡作響。

她放下了玥央，這個在過去的一年裏，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。

“北檸，我奪去你的容顏，奪去你的名字，自然，也能奪去你其他的東西，比如，朋友！痛苦嗎，煎熬嗎？這就是我曾經過過的人生！”祭司喚出暗衛，將小檸扣押起來，“只要沒有你，本祭司呼風喚雨！”

北檸硬生生扯出一抹冷笑，“葉音，我一定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！”

葉音拍拍北檸的臉，張狂地笑著：“那本祭司就拭目以待。”

葉音說話，斂了笑意，陰冷地說：“帶下去。”

被龍影引來的，還有潤玉和鄺露。

“陛下，北檸是如何得以重生的？”

鄺露問此，主要是怕潤玉做些傻事，他為天帝，若唐突行事，只會殃及生靈。

在她印象中，潤玉也不是這樣的人。

若不然，那場神魔大戰，也不會寫下那罪己詔了。

潤玉：“托生，讓她與我共用元神。”

鄺露前日從爹爹那聽過，說天帝可能是用了一極法，想來，便是托生，不是禁術，並未有反噬，就開心了很多：“豈不是北檸跟陛下同生共死，永世相隨，永不分離。”

潤玉雙眸噙笑，“嗯。”

說話間，潤玉與鄺露降到神殿，只見殿中一紅衣女子，拜了拜眼前的塑像，轉身……

鄺露驚嘆，“北檸！”

鄺露正要現身，卻被潤玉突然拉住，聲音淩厲：“她不是北檸。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